主题：迢迢川藏行（一）月光落地的声音

 

六月下旬的某日下午收到青山兄的电子邮件，那是有关于今年九月旅行的计划，青山的计划蓝图是宏伟壮阔的而且秉承了青山兄一贯行事细致的风格，国内国外分成三个阶段来实施：第一阶段各自飞到昆明集合，坐长途车到六库，在那里包车沿着怒江，雅鲁藏布江，尼洋河，拉萨河到达拉萨，再从拉萨转中尼公路从樟木出境尼泊尔，第二阶段从加德满都飞不丹，参加不丹经典五日游。第三阶段是飞回加都再去安娜布尔娜徒步，最后从加都飞回上海。

 接照青山的计划此行要60天左右，打电话给老王和鱼儿，他们两个时间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就等着我的假期安排，想到假期心情马上从刚开始的兴奋跌落到冰点，今年春节在上海厮混时和老王，青山商讨进藏事宜时满以为手头的这个项目会在九月份之前能完成，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膛保证，还特地从网上购买几本关于尼泊尔，不丹的书籍来饿补。但真要出发时假期却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了，看着邮件内心充满了失望与沮丧，看来这次旅行要离我远去了，索性连邮件也懒的回。

 九月初的某日，鱼儿，老王，青山在杭州西子湖畔的国宾馆聚会腐败商议着出行大计，而且又把少君同学拉入队伍了，把在国内的线路也作了战略大调整，改为从川藏北线进，南线出，尤期得知走的是川藏大北线，更要命的是把包车改为自驾，联想到北线上那些熟悉的，陌生的名字，色达，炉霍，白玉，德格，马尼干戈，类乌其，丁青，索县……自驾大北线，完整的走完的川藏南北环线这条天路是我多年的梦想，越想心里越发的难过。

 以后的日子里我依旧头朝地腚朝天的忙碌着，每天睡眠时间不足六个小时，但躺在床上高原的蓝天，经幡，玛尼石，垭口象动画一般在脑海掠过，身体疲惫但精神却极度亢奋，青山的邮件好似叫伟哥的蓝色小药丸，使我的荷尔蒙与肾上激素急剧分泌，已是欲罢不能。距离22号出发的日子越近，欲望也越强烈，在没有任何理由请出假时，万般无奈之际只有借用古人的佳句“不如偷”。

 “能走几天算几天”主意已定，马上打电话给老王确定到成都的时间，电话那头该厮讥笑：“偷不如偷不着，你小子就别来了，意淫下好了。”靠，容易吗我？三分钟后搞定了去成都的机票，不由身心轻松站在阳台上我对月狼嚎，直抒胸臆。

 剩下的就是提前把中秋节该送的，该请的都一一打发完毕，以至于有位仁兄很认真的说：“离中秋节还早着呢。”我脸上讪笑肚里暗骂：“早你狗日的，平时连影子都见不到，现在还不是眼巴巴的在等。”出发前的晚上把兄弟们招集过来交待了工作上的所有事项，未了，才把去西藏的事情和盘托出，众人哗然，无奈之下拿出二条软中华来孝敬这帮趁火打劫的的家伙，这可是老子一个月的口粮，越想越憋屈，我真的不容易啊。

 由于成都天气原因航班备降在重庆，待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已是9月21日的凌晨二点，老王上午就到了成都，他用了两天时间从杭州开车过来，本来说好来机场接我，在备降重庆江北机场时给他打了个电话，一开口我就知道没戏了，已经被他在成都商业伙伴给喝高了。坐上303路机场大巴在领事馆路路口下来，在旁边的烧烤摊上吃喝一番才去敲酒店的房门，又是门铃又是电话把老王唤醒开门，那厮说了句：“来了”没等我回话又倒头大睡，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点了支烟看着窗外黑暗中依旧熙攘的城市不由思绪如飞，上一次来成都还是09年的2月底，我和老王，陆兄趁着周未各自从千里之外飞过来，在峨眉金顶看日出后又各奔东西。这一年多来我经历了很多事情，其中艰辛难以言表，却也丰富了自己的人生。“不要问我从那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所谓人生际遇，来去随缘，不知到自己下一个落脚点在那里，世事难料，只能用微笑相待。

 

9月21日，成都

睡到自然醒，简单的早餐后和老王去街上溜达，在酒店门我问老王还记的对面吗，老兄一幅宿醉未醒的模样凝视良久后哈哈大笑，对门是一家男性生殖专科医院，记的去年陆兄早起拉开窗帘看到该院的广告牌时一声惊叫我当时以为发生什么事从床上蹦起来直扑窗台，成了当时的笑料。

 成都是个巴适的城市，喜欢她的轻松写意，喜欢她的慵懒的气息，昨天在飞机上我就未雨绸缪的想好了今天的安排：武候祠内祭英烈，望江楼上觅芳踪，春熙路上发花痴，宽窄巷子寻艳遇。但计划与现实之间总有那么点的差距，我还没来的及对着大街上的红红绿绿莺莺燕燕花痴一下就被老王拉到电子市场去买车载摄像机的储存卡，为了这次川藏行鱼儿专门安装了车载摄像机，并要求先到的我们对着摄像头即兴跳段舞蹈。

 马特的舞蹈告诉我们，快乐很简单，只要你拥有梦想。

 中午受到老王的朋友盛情款待，饭后直接去机场接先到的少君，老兄调侃：艳遇来了，没错，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艳遇，愿意伴我浪迹天涯的人。回到酒店品茶聊天，少君兴奋中掺杂些许担心毕竟这么长的时间对她来说第一次，检查了她带来的装备后陪着她去隔壁的三夫买了顶帽子，高原上强烈的紫外线帽子是必不可少的，这点我深有体会由于常年在藏地混我的两颊已经有了明显的高原红，上个月和老宋，老宁在阿坝游玩时笑我已经成了彻头彻尾藏民，并语带双关的称我给藏区带来先进的“生产力”。靠，我认识的都是什么人啊。

当鱼和青山陆续来到时，大家都开始兴奋起来，都是把旅行当作生命或把生命当作旅行的人，能和这些性格迥异却心境相通的朋友同行，夫复何求。

 

9月22日  成都─小金─丹巴

早上8点正从成都出发，当上了成灌高速后我们对“成灌”产生了好奇猜测着灌是那里的简称，翻了地图才知道灌即都江堰，都江堰本来就是用来灌溉的水利工程嘛。一个小时后我们到了都江堰，转都汶高速往映秀方向驶去，远远的看着了紫坪铺水库，汶川地震时这里曾是唯一的生命通道，刚开始几天所有的救灾人员，物质都是从这里用冲锋舟源源不断的运往灾区，每天都有数万人聚集在这里，朋友是水电十局的高工曾这样对我说：修建紫坪铺水库时有过剧烈的争论，因为其坝区所在地区正是龙门山断裂，松潘─都江堰─邛崃─雷波断裂、南充-广汉-都江堰断裂等三组断裂构造带的交会部位，如果发生溃坝12亿立方米的水直接关系到整个成都平原的安危、千万人的生命安全。”幸运的是紫坪铺虽有危情却也无恙，汽车驶过新紫坪铺大桥时我往车窗左侧的上游看了被震塌的老紫坪铺大桥遗址，衷心希望这样的灾难不要再发生。

 在路上时我的习惯思维是不考虑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但川藏线让我们无法预知两分钟后的事，过了隧道路况变化的让我大吃一惊，前不久发生的泥石流将已经将震后修建好的道路破坏殆尽与进隧道之前的道路恍若两个世界，老王一拍大腿声说：“明白了”刚才下高速时收费站没有收过路费让我们百思的不得其解，现在明白了那是不好意思收这钱。

 沿途的泥石流沟在暴雨的冲蚀下，洪水裹挟着沟内的泥石流将道路壅塞、切割得七零八落。前面已经有不少汽车被困，全部人员只好下车徒步，我在前面观察道路状况，老王挂上四驱随着我的手势不断变换着方向尽量避开道路上突出的河卵石，垮塌下来的砾石，壅塞的泥浆和可以浸没半个轮胎的流水。对车轮碾压在长满锋利梭角石头上发出的扎扎声以及底盘刮磕在石头上发出瘆人的声响只能是充耳不闻，在耗费了一个小时后终于通过泥石流段，前方的路况又恢复成沥青路面，时速又回到了70码以上。 

 早上出发时天就阴沉沉的，过了卧龙保护区太阳还没有露脸的意思就在想着这天气无缘见着四姑娘山了，果然在翻越巴郎山时起了大雾能见度不到10米，不敢大意打起双跳灯，大雾中看不到任何风景也懒的停车甚至连过垭口时也忽视了待下坡时才想起来，应该在此行的第一个垭口拍张照。巴郎山海拨5040米，垭口海拨4523米。巴郎山，四姑娘山，夹金山还有和南线的二郎山一道同属邛崃山脉，是平原往川西高原的第一道属障，只因四姑娘山太有名反而对巴郎山不太在意，在当地的传说中巴郎山是四姑娘山的父亲，去四姑娘山必须先要翻巴郎山颇有点想见媳妇先得过老丈人这一关的味道。

 翻过垭口后大雾渐渐散去，巴郎山也向我们露出丁点的真容，山岩磷峋草甸起伏，峥嵘与温柔相映，风起雾涌，波澜壮阔，蔚为壮观。巴郎山北坡靠山脚的猫鼻梁是远眺四姑娘的观景台，那是观赏四姑娘山全景的最佳位置，但观景台前方云雾弥漫别说芳容连裙角也见不到，看来车上某人人品不佳啊，三个男人又开始新一轮的相互拮难。

 车到日隆已经是下午14点，日隆镇是前往四姑娘山的中转站，在路边的小饭馆吃中饭时老王谈起了四姑娘山，那是我们的朋友曹君梦想开始的地方，几年前那厮不知从那里弄了张幺妹峰的照片从此一见钟情不可自拨哭喊着要我们陪他去登顶，为此还在跑步机前锻练了大半年，害的我和老王练体能买装备请向导跟也着瞎掺合，当我们一切准备就绪时他一句“工作太忙”把撂我们半路上。每次想起这事我们都恨的牙痒，今天未能邂逅四姑娘老王把满腔愤慨洒向远在杭州的曹君，那厮在电话里忙不迭的赔罪认错并慷慨的表示待我们回来后犒劳每人50串羊肉串。

 希望曹君能够早日圆梦，我们应当积极的享受生活赋予我们的一切，所以，梦想是可以实现的。上路吧，上路吧，生命就像车轮一样滚滚向前，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车辙，当我们回过头来时，年轮远去，那道道车辙变成永远的遗憾烙在大脑皮层深处，到那时只恐回忆一次懊悔一次了。

 从日隆开始我们就顺着风光旖旎小金川峡谷行进，赞叹造物主是如此的眷顾川西高原，在高原明郎，湛蓝的天幕下，小金川河奔腾而下，河中高大的岩石也不能让它放缓脚步，泛起飞花激起碎玉，正是万木变色的季节，沿河两岸的树林已经泛黄，秋日下午柔和的阳光透过树叶迸出金色的光辉，洒在地上满眼细碎，就这样一江碧翠，两岸斑斓伴随到小金县城。

 小金即是县名又是河流的名称，从巴郎山，四姑娘山各条山沟里流出来的水汇聚而成的小金川穿城而过，小金作为河流是长江上流的重要水系之一，作为县城也是见证了中国历史进程，清乾隆年间二次的大小金川平叛，其中乾隆三十六年索诺木和僧格桑叛乱，历时五年，清廷耗费白银七千万两，官兵死伤数以万计才得以平复。乾隆四十八年褒扬其“盛大的功绩”而改懋功。上世纪三十年代红军长征史上有名的翻雪山（夹金山）和懋功会议都在此发生，由于由于“懋功”带有封建皇帝炫耀功绩和歧视少数民族的嫌疑，解放后县名就以小金川河之名而更改为小金。

 整个下午就在峡谷里穿城，在高原中峡谷扮演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其中奔腾的河水是是人类赖以生存的血脉，人类遂水而居它又成了种族迁徒，文明传播的通道，一个小时后看到碧翠的小金川河与一条略显混沌的大河汇聚。那条略显混沌的大河叫大金川，美丽的丹巴城到了。

 玲珑纤细的丹巴城就处在群水环绕之间，大金川，小金川，革什扎河，东谷河齐汇丹巴，这些美丽的河流在丹巴汇聚后向东南流去，它又有了个名字──大渡河。

与别的川西山城一样丹巴小城显的寂静清冷，但她却有另外一个显赫的名字美人谷，丹巴的美女闻名于世，个个浓眉大眼身材皮肤白哲能歌善舞，生活在丹巴一带大渡河流域的藏族称为“嘉绒藏族”关于其族源有很多，其中流传最广的是他们是西夏皇亲贵胄的后裔。13世纪中叶西夏国破，一支残余的党项羌人沿着峡谷退入横断山脉大渡河畔之中与当地土著结合交融以躲避蒙古铁骑追杀。想到连续了四百余年的西夏文明不留痕迹的消失在历史的黑洞中，让人在寻思中扼腕叹息。 

 今天目的地是距离丹巴县城6公里的甲居藏寨，《中国国家地理》在2005年的“选美中国”专辑中甲居被认为是最美乡村之首，穿过狭长的丹巴县城顺着革什扎河谷走上一条陡峭的山路，弯曲的盘山路把我们带到高地，美丽的甲居安静的展现在我的眼前，从河谷到山脊数百米落差的山坡上，一幢幢藏式楼房洒落在绿树丛中，每幢楼房都是恰到好处地坠落在山间，近一点则显太促，远一点又嫌稍散，外墙的用色鲜明奔放，红白两色的墙壁，黑色的窗户，在万绿丛中分外醒目，能太胆运用颜色的民族是热爱生活的，他们拥有丰富炙热的内心世界，这是高原的大山蓝天赋于他们的。

 我们随着盘山路缓缓而上，依山而行途经许多藏家的院子，看着院墙门窗红黑白三色搭配透着浓郁藏味，遵循着传统的藏民居建造风俗，统一和谐。路过拉姆家时她家的盛况把我们最吓了一跳，门口停满了各地的汽车居然还有一辆旅游大巴，二楼平台上有个戴着头帕颇有点姿色的女子热情的和我们打招呼，狭窄的山路上老王兴奋的把头伸出窗外使劲招手，青山瞅了眼道：“那是她家老二”，拉姆家太热闹，不是我们想要的，再往上百来米随意找了家藏居住了进去。

 这家主人叫曾阿热，甲居村民的房子高大宽敞，楼高三至四层，一般底层为挑空圈养牲畜，而客厅，厨房和锅庄都在二层，三层为居室，顶层都为经堂。屋顶多为泥土夯成，在收获季节这里可以晒粮食，平时可以在上面活动。最高的经常屋顶四角立着四根柱子插着彩色经幡，那是表达村民对神灵的虔诚。走进房间内，带有浓重宗教色彩绘画的迎面而来，以红，黄，蓝为主调布满房间的墙壁，柜门，桌椅，床榻之上，色彩热烈绚丽。

大伙坐在三层的平台上，喝着茶抽着烟，看着幕色中的丹巴，任由时光静静流淌，享受着这分闲散惬意，曾阿热家的前门后院种满了梨树，果实累累，老王看的眼馋手痒，曾阿热让他随便摘，这厮兴奋的象猴子三二下就翻墙上树，二女担心他安全，我宽慰道：“爬墙头摘红杏才是他拿手好戏。”少君笑骂：“你这人真损。”一路上被老王挤兑，逮住机会我是不放过的。

 “青山一道同风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前年中秋我和老王走在转经路上，永久村的月亮让我难忘，去年的今晚我和鱼，少君在西宁相见杯酒话桑麻，今晚我们在丹巴，明年在哪里，不知道但期待着。

 鱼带来了法国红酒和元祖月饼，曾阿热捧出热腾腾的酥油茶，丰盛的菜肴让我们受之若惊，在曾阿热一家悠扬深情的歌声中，我们欢笑倾听，听不懂歌词，但我听出他们的真挚热情，他们知足而乐，驻守着祖辈留下的家园，有着墨尔多神山护佑着，他们可以独享人间快乐。歌声中我们举杯共庆，人，这一生中能有几次狂欢放纵的机会，人，这一生中注定会很多人擦肩而过，一些人却注定要溶入生命。

 夜深了，远处几盏暗暗淡淡的灯光，四野静谧，只有天宇外一轮明月与我遥遥相对，我听到了月光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