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迭山 - 不容错过 - 容错信息格桑文化论坛

经过一个月的休假，重新回到兄弟们身边，却有种异样的感觉，在我休假期间，他们经历了岷县的地震，有人惊恐穿着裤衩从被窝里跑出来，也有人把头埋在被窝里怡然不动。人生有很多经历，象地震，暴乱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地动山摇时的恐惧与兴奋交织的感觉在他们的叙诉中多了戏谑。能把这些经历当作是享受生活赋予他们的福利的人，都是无可救药的，这一点我真实的感受到了。

这次休假去了新疆旅行，出去撒欢久了，收心就很难，在繁乱的工作之余都会想起那连绵起伏的天山山脉，那激扬澎湃的福海和静如处子的赛湖，回想起来都是那样纯粹的美。

周末到了，浪山浪水的心又开始骚动。

何以去骚，唯有登山。

周五晚上对兄弟们递上英雄贴，从卡车沟穿越九天门到迭部扎尕那。行程60公里，两天时间。

最后老祁接贴，其余的人都说：他们浪山浪水的心与我们同行。

2009年11月《中国国家地理》寻找中国十大“非著名山峰”，扎尕那名列其中，位列第四。

1927年约瑟夫·洛克在这里生活近两年时间，其间他数次从卡车沟和旗布沟翻越迭山，在他的回忆录描述自己看到了平生未曾见过的绮丽的景色。

只需两天的行程，露宿一晚，老祁说吃的让他来准备。我带了四块巧克力，只是睡袋，帐蓬，防朝垫，相机，衣服等和七瓶瓶装水放进去居然有15公斤，好久没有重装徒步，有些怀疑自己的体力与意志。

周六上午，司机把我们送到上卡车村，让他第二天下午到扎尕那接我们。

上卡村是卡车沟里最后一个村子，沟里的藏民与沟外沿洮河的藏民风俗炯异。卡车沟以盛产酥油而著称，在当地有流传的歌谣：卡车沟的酥油，拉力沟的木头，车巴沟的骗牛，柳林镇的姑娘。指的是卓尼四大特产。

刚来时老朱对最后一个特产表示出极大的愤慨与不屑，老洪说伟大的情感斗不过强悍的命运，三个月后老朱无奈的表示认同。

刚开始道路也比较平坦，阳光从路边树叶的缝隙中倾泻下来，斑驳陆离的稀疏洒落在林间的小道上。海拨的爬升并不明显，手持GPS显示平均每小时5公里速度前进。走了没多久天就阴沉下来，前方已是阴云密布，山间的雨说下就下，等把背包放下拿出冲锋衣时已经被淋了透心凉。

卡车河在右边欢快地流淌着，一直陪伴在前行的路途中。高原的秋天总是来的早，才是8月的下旬，满目的绿色间已经夹杂着少许微黄，再过些日子当桦树，杨树等为主的夏绿阔叶林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时整个卡车沟将浪漫与感伤并存，让人感慨红叶无限好，只是已深秋。
沿途有牧民塔建的木头房子，却没有一户有人在家，这里是他们的冬季牧场，再过一个多月他们就会从从山上搬过来，这时候雨也停了，在路边休息吃午饭，让我惊喜的是老祁带来自己卤的牛肉，卤的很入味，如果多带点筋头就更好了，总喜欢筋头巴脑有嚼头的东西。

通往石门的路是往左走，途中有几条往右的分岔，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只知道晚上将在山神滩过夜。远方乌云密集地簇拥迭山的层峦叠嶂的山脉之间，迭山显得阴森和诡秘。

随着海拔的慢慢升高，落叶阔叶林开始减少，开阔的峡谷也变的阴森逼仄，两侧山势也越来越耸立，原来连绵到山顶的森林也突然消失，变成青白色的岩石，迭山开始展现出他沧桑生硬的骨骼，壁立皱折的兀立在前方，山脚则出现以油松和云杉等为主的寒温性带针叶林，郁郁葱葱的呈现出深邃的黑色与白色岩壁成强烈反差，却又浑然天成融为一体。

此时海拨也升到了3100多米，因为雨季的缘故牧道变得泥泞，步伐开始放慢，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背着大包的笨拙身躯，不时需要象羚羊般跳跃在岩石上，以便跨过横流在路上的河水。
行走了约6小时后，两道陡峭的的山崖横亘在前方，呈V字型的两崖最窄处相距不过数米，一条溪流从中流出，硬生生地在峰峦之间划出一道生门，卡车沟的九天门到了。

涉水进入石门，如同进入瓮城，长约数百多米，最宽处不及30米，山上巨岩遍布，在这峭壁上却覆盖着植被，与岩崖共生，层层叠叠努力追随着山的高度，直到山巅。站在这里让人不寒而栗，抬起头想看天，只看见明晃晃的光线和突兀在崖边岩石，怕有碎石掉下，不敢停留。

九天门峡谷的尽头，就是迭部地界，有牧民做的木头栏杆防止他们牛羊跑到卓尼地界。过去翻过木栏，眼前豁然开朗，两山峡峙之间一片开阔的高山牧场，卡车河也不再飞流急湍，缓慢的在灌木丛中流淌，草场顺着缓缓的山梁上去，一直舒展到山坡上，牧场的尽头突兀显赫的一座U型巨石山峰，没有任何的植被，岩石裸露，犹如刀削斧劈，行状怪异，灰白色的山峰在夕阳照耀下璀璨生辉，这就是著名的迭部石门。

这里是迭部牧民的传统牧场，牛羊散布其中，远方牧民的棚子里已升起饮烟，各种蒿类、灌类植物茂盛地缠绕在草地上铺满每一块空隙，脚下是柔软的泥土和厚实的植被苔鲜，真是块水草丰盛的地方。
现在不是季节，若是五月份黄杯杜鹃，雪层杜鹃，三花杜鹃等高山野生杜鹃盛开时，这里是花的海洋，甚是美丽。这里也是英国人法雷尔在1913年发现了一株野生紫斑牧丹的地方，因洁白的花瓣基部均有一个清晰的紫斑而得名。后来洛克将种子寄回美国，培育成功后一直被视为花中珍品。前年卓尼大寺一个喇嘛朋友送我几颗种子，后来想带回家时却再也找不到了。

越过大片及腰的杜鹃灌丛，向石门进发，有牧民正在挤奶，这才是新鲜的奶子啊，买了瓶作为明天的早餐，在往瓶中灌时有些溢在手上还带着温度，忍不住舔了几下，真是奶香四溢，要不是看到灌奶漏斗中沾了不少耗牛毛，真想生喝上半斤。

再一次越过卡车河，准备从右边上山神滩，山海滩是一个馒头型的小山包，插满了经幡和箭杆，这是牧民神山崇拜仪式。

当我们过河时，几位放牧的年轻藏女向我们挥手叫唤，意思是天色已晚让我们去她那里投宿，因为风俗原因，男人基本不干活，这些女人长时间一个人在牧区，长年放牧形成了这彪悍泼辣的作风，去那里住宿，香喷喷的酥油茶，美味的风干肉够你吃，但你别想安稳睡觉，虽然言语不通，她们会用滚烫的肢体语言来挑逗你，让你整夜睡不着，碰上直接大胆点的还会摸到你的睡袋里来。

传说中的艳遇居然在这荒山野岭邂逅，又如此好客热情，我和老祁面面相嘘，不禁大笑，老祁笑骂道：这帮疯婆娘，这么多人还不把人给吓死，老朱你去吧，治治风湿。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野外晚来风急，只恐将风湿治成疯瘫。

越过山神滩，继续行走约半小时后见天色已暗，山路开始崎岖，路的下方几米处有一块平坦的坡地，离水源也近，四周空旷也无冲沟，是比较理想的宿营把，决定在此安营扎寨。

搭好帐蓬，雨后灌木都是湿漉漉的，但干牛粪却随处可捡，搭灶烧水，天色转眼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刺骨的寒冷立即侵袭了而来。抽烟，烤火，水很快烧开了，拿出旅行茶具泡上普洱茶，喝着茶，吃着牛肉，篝火快熄了随手扔块牛粪，拍拍手又去抓肉。
真是美好的夜晚，在这片孤寂的与世隔绝的迭山深处，这样的狂放与不羁，这样的惬意与自怡，夫复何言。

繁星布满苍穹，面朝着空旷的天空，硕大明亮的星星，清晰轮廓，那么绚目的美丽。老祁一声轻叹，带瓶白酒就好了。

如此星辰，如此良夜，纵然无酒却也豪迈酣畅。

早晨，被帐蓬外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好似有动物在帐蓬边活动，老祁拨出刃首，我轻轻的拉开帐蓬悄悄向外张望，对老祁摆摆手，原来是几只耗牛过来拜访，虚惊一场。出发前老陈曾相劝，别走卡车沟了，这些年吃了不少沟里的野生动物小心遭报复，被我连呸几声。

走出帐蓬，清晨凛冽的寒风中，我们未曾领略过的辉煌阔丽的人间奇境如动画般呈现，满目的云海，从迭山的千沟万豁中涌出，密集地簇拥在天门之间。

迭山的浑雄，薄云舒卷的俊逸，如置身一个万古梦境，我们目瞪口呆，一副魂魄震摄的痴癫模样，昨晚那些无名的轻狂，卑微的忧伤，自扰的恩怨都一扫而去，湛蓝的天空下，只剩下感动，为行走的精彩感动。
　　洛克在的回忆录中用炽热的情感叙诉对迭山的喜爱：这是我平生未曾见过的绮丽的景色。如果“创世纪”作者曾看到这样美景，将会把这儿当作亚当和夏娃的诞生地。

我们真实的感受到迭山那溢与言表的美。

用过早餐，继续上路，今天将是艰苦的行程。崎岖的山路已是难行，还不时有嶙峋的怪石盘踞在上山路上。路旁的植被越来越低矮，灌木变成灌丛再变成薄薄的草甸，两侧是突兀显赫的乱石山峰。海拨也越来越高，腿象灌足了铅；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

我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陡峭，平缓，石路，草甸，几番反复又来到卡车河旁，准确的说已是她的源头，在清澈的溪水中，我看到了几只小虾游动，轻轻捉了一只放在手心，然后放回水中。我不得不惊叹生命的顽强，在这气候恶劣人迹罕至的高山之上，孤寂的绽放着艳丽的生命，给了我深深的震撼。
一片始终是在上升的大坡，再往上是永远不能与之进行对峙的天空，只有短暂的驻足仰望，这短暂的仰望是对自己心理的调整，看到了目标的所在，然后再低头投入的徒步。

终于来到了垭口所在的U型大坡上面，垭口中间有座玛尼堆，我和老祁拾了块石头放在上面，这是人类对于自然的敬畏和膜拜的表达形式，我和老祁都很遗憾出发前忘了带风马，过垭口撒风马是对山神最好祭祀方式。

人在大自然面前是渺小和微不足道的，还是揣着颗谦逊的心来亲近他吧。

站在海报4060米的垭口，此刻迭山山脉横亘于我们面前。我的左面是光盖山，我的右面是扎伊克嘎，再远处就是腊子口所在的铁尺梁。两侧山脊如刃，山峰连绵，由于长年受冰雪侵蚀更具嵯峨峥嵘，灰白色的山岩和风化剥落的流石在阳光下如覆盖了苍茫白雪。

站在悬崖边，有无名的激动，四年前我来到这片高原，时光流转，它一点一点带走了我的青春，也留下美好的回忆。对于高原我终将是匆匆过客，但在她的深邃与浑厚之间，学会坚韧和必须面对的苍茫和深远，雄厚和纯粹。

下山，行进在乱石堆上，因为冰蚀的原因，石块很松动，稍有不慎就有跌落的危险。但我们行走的飞快，下到3800米左右，半个小时后又到了第二个4000米垭口。

接下来的都是下山的路，这15公里的急速下降是痛苦的，没有了上山时的沉重步伐，下山虽然走的飞快膝关节屈曲角度大，小腿开始作痛。但迭山南侧的风景，却让我有置身江南的感觉，山路时而曲径通幽，时而峰回路转，时而绝壁丛生，时而飞瀑如练，时而青林翠竹。
我们却无暇观赏，只知一味向前，从早上出发时喝了半斤牛奶和一块压缩饼干后没再进食，只想着下山后好好犒劳自己：来瓶啤酒，再整份大盘鸡。

当我把身体浸入木桶，滚烫的热水熨贴着每寸肌肤，幸福的呲牙咧嘴时，我突然意识到，不该这么快逃离迭山，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夕阳将坠，照得山壁一片辉煌的扎尕那。

后悔已经已经来不及，那只能说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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